玉生生

学会沉默。

【All黄】也是蓝

半年没动笔了,想着你的生日到了,总得写点什么吧。这几天上课上的头晕,没注意看时间。还没复健试试水就草草结尾了,说来愧疚,这大概是喜欢你的第四年了吧。

生日快乐,我的小剑客。我永远爱你。


全文1w+ ooc









也是蓝






“他早已深陷其中。”

在我接下这单交易时,雇主信誓旦旦地说。



-

雇主口中的“他”就是我的目标,那个名叫黄少天的酒吧服务员,他这颗项上人头可价值百万酬劳。

三百万。


这是我接过的最大一单。

曾经我的目的是混口饭吃,然后是赚点小钱,再然后是赚到百万。一点一点,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三百万。我一口应下。





我在电脑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照片,想把他的样貌刻在我的脑海里。

照片里他一头金发,明眸皓齿,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实话实说,他样貌出众,本身就让人难忘。

在人群中找到他并不难。

“你说那小子?”蹲点一个星期,撒了五六万的酒水钱,总算从经理口中套到一些消息:“虽然你小子长得挺标志的—不过你要是对他有想法就早点放弃吧,他有人了。”

“谁?”

我递过去一沓钞票,听到经理小声透露:“蓝雨知道吧?喻文州。”



喻文州?

黄少天怎么搭上的这号人物?



蓝雨,G市的龙头企业,是一家证券贸易的上市公司。至少表面是这样。喻文州是它目前的执行总裁,六年前上的位。

六年前,蓝雨的前董事魏琛死在了飞机失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喻文州临危上位,以铁血手腕将蓝雨重新洗牌,以前的决策全部推翻重来。他福大命大,在起初两年躲过不少暗杀;之后站稳了脚跟,伴随着蓝雨向全国发展,他的名字成为了一个象征。

这样凛冽、坚毅的人,怎会在意一个在酒吧工作的服务生?哪怕这个服务生长得漂亮。



迎着我怀疑的眼神,经理嘴一撇:“这种事还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说的呢,你爱信不信。”

“这话说出来你信?”我又开了瓶黑桃A,倒了一杯给经理:“我有诚意,可你没给我诚心。”

经理欲言又止,又被我塞了一沓后好似下定了决心,涨红了脸向我保证:“如果你真的想泡他......那就一晚!我去找他说,出事了我可不负责。”



能出什么事?被喻文州抓到吗?我只感觉嘲弄,注视着那道在舞池中游刃穿梭的身影。看着经理把他拦住说了两三句话,看着他向周围的客人道歉失陪,看着他一步步朝我的方向走来。灯光越来越亮,他的金发、他的脸颊、他的眼睛,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闯入我的视线,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明明样貌与照片中别无二致,可当真正注视到时却能让人感觉到有着照片中察觉不到的感觉,这大概就是被称为魅力的存在:例如这一双眼睛,明亮耀眼、干净澄澈。当这双眼睛的主人注视别人时,被注视的人应当是感到极其幸福的吧。

出现在别人身上我都不会意外,可他是在鱼龙混杂的场所里工作,如何保持住这般初心?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如此,任何环境都改变不了他的纯真。




我少时困在斗兽场,志学之年从里面杀出来,开始学习如何从事这门生意。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我每天都在生死的刀锋中徘徊。练习格挡、练习踢腿,从近战到远攻,我学会如何用刀,如何用枪。童年早已被我忘在脑后,可当他的眼睛注视过来时我竟不由忆起我的往昔,那段仅有的自由时光。

这一刻我几乎都要相信经理的传言了,如果我是喻文州,我也会选择他。

黄少天。他的名字在我唇间咀嚼,我难以形容现在是什么感受。

我忽然不想杀他了。

但也仅仅是忽然。





“先生,是您约的我吗?”由于我坐在卡座里,他半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

我收敛下目光,重新斟了一杯黑桃A,将杯壁轻碰到他的唇边:“我想......”

“你今晚有时间吗?”


他抿了下嘴唇。

随后一只手触碰到我拿着酒杯的手指,把酒杯往他的方向偏去,再向上抬。倾斜的琥珀色酒体沿杯壁流进他的嘴唇,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我,配上他纯洁无瑕的眼神,来自我心里的愧疚感逐渐加深。

我看他饮足了一半就把酒杯抬回,即使这是金色版的黑桃A、果酒味比较重,可毕竟是香槟。一种类似怜悯的情绪在我心底蔓延。

尽管我深知他喝醉了我反而更好下手,但在当时我是真的不想让他喝醉。这种想法来源何处我也并不清楚,或许来自于他半蹲下问话的那个姿势、来自于他真人带给我的震撼、来自于他澄澈的双眼。




他似是被我的举动惊讶了,不由愣了片刻。

随即他凑过来,湿润的嘴唇临近我的耳畔。他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声音却放的很轻,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我们在耳鬓厮磨。

“我本打算拒绝你的。”



灯光再次昏暗下去,这个姿势下我分辨不清他的眼神。可当他缭绕着香水气息凑过来时我只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但现在我愿意了。”




声音响起,好似平地惊雷。

我甚至分不清是他的说话声还是我的心跳声。











我下意识吞咽下口水,一只手轻扶着他的时胳膊,另一只手却往腰间探去——虽然这不是最佳时机,虽然他的演技曾真心的蛊惑了我。

但我早该看出来的,而不是现在透过这一丝香水味才察觉到——他黄少天,从来就不是什么酒吧服务生。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请君入瓮的局。



我从未比此刻更能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以至于呼吸急促几分。可他的动作比我更快,几乎是在我抬手扶他的瞬间他就抓住我腰间的手腕往背后拧去,另一只手的胳膊肘压着我的后背,抬腿朝我膝盖间踢了一脚。

“——呀,没想到被你识破了呀。”他的手肘压着我使我抬不起头,我只看得见他的鞋尖,听见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肆意张狂,毫不掩饰自己的胜利。



清场。

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黄少天。

之前的所有都是他为了迷惑我做出的伪装。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涌现出一种被戏耍的羞耻感,内心也充斥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这次失败大概归咎于我还是年轻,手段稍显青涩,到现在就有点不够看了,被捉住地如此轻易。

不过任务失败,无论如何我都活不成了。

......心有不甘,我不想死。





“小子,你老板是谁?”来来往往脚步声不停,他却始终站在我面前。我的目光游离在来往的人群中,企图瞥见逃亡路线。

似乎察觉到我的举动,他把我踹倒在地,一只手强硬的拧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注视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冷冽,好像一把凭空出世的利剑。

我抓住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瞬,把之前忽略的细节贯通一二却也明白了:“你是夜雨声烦。”

“...原来是你。”






夜雨声烦,蓝雨明面上不存在的二把手。

他活在暗夜里,下手利落来去无踪,在最初两年里是他帮喻文州躲过的埋伏与暗杀,是他解决的一桩桩带血的生意。

他的存在始终是个秘密,是活在他人口中的传说。

喻文州要抛头露面,那他就是喻文州的影子。喻文州要杀人放火,那他就是喻文州执的刀。

也只有他,才能让喻文州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后。



我能知道这些都得益于雇主,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彼时黄少天略挑眉,轻笑了一声。

“哟,还听过我的名字?怎么,还流传着我的传说?看来还是我低估你了。”

“告诉我你是谁,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提起桌上剩余的半瓶黑桃A从我头顶淋下,酒液淋透了我的脸,模糊了他的神情。

直到有些酒滚进了我的喉咙,我感受到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控制不住地咳嗽,双膝跪在了地上。酒滴从我脸颊流下,我却产生恍惚以为这是泪水。



黄少天不耐烦了。

他似乎正打算做些什么——有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只能依稀辨出一道人影来到他身边,他们说了些什么,来人又慢条斯理地走到我跟前。

他苍白的手指抓住我的头发,我被强迫着抬起头。

“别那么心急,少天。”他朝黄少天微微一笑,随后转过身来。

“我觉得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吗?”我并不确定他是在同我讲话,直到他一语道破我的姓名:“周泽楷。”




直到这时我才遥遥看清他的脸。

隔着薄薄的一层镜片,他的眼里含着笑意。

喻文州。










-

“从周泽楷那里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黄少天把玩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有些东西没告诉我们。”喻文州靠在栏杆上,用手轻轻拨弄他的金发,“不过也能猜到,那个人我们认识。”

“明明最有名的是嘉世,他却不找嘉世的人,反而去找一个并不出名的新人,为什么?”




“要么是他与嘉世有仇。”

“要么,”

“他就是嘉世的人。”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病房里传来一声闷响。

喻文州快步走过去,拧动门把手,发现被反锁了之后他往后退几步,发力抬腿踹到门上。门并不牢固,几下之后就被踹碎,他沉着眸子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驻在大开的玻璃窗上面。窗帘飘向了窗外。

这里是二楼。



让他跑了。




黄少天倒吸一口凉气,有点烦躁地抽完剩下的烟:“别看他病恹恹的,怎么跑的这么快。”

“不用去追。”喻文州捡起床边掉落的徽章,上面有一颗银色子弹。“他是轮回的。”








当天,有人搭上了去B市的飞机。



傍晚,王杰希坐在机场外的某家高档餐厅里,听到分针走了第五步之后总算传来了脚步声。推开包间门,首当其冲的男生戴着一对墨镜,声音充满朝气:“嘿老王,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喻文州轻轻推他进门,反手将门关了才拉他坐在王杰希对面,顺手把他的墨镜摘下:“别耍帅了。”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凝视喻文州的动作,直到墨镜放在桌上才示意他们动筷:“你们迟到五分钟了。”



“航班晚点啦我给你说,”黄少天夹起一块他面前的西湖醋鱼,“我们也想早点到的呀,谁知道起飞就有个人要改签耽误了不少时间。”

“真是奇怪,上了飞机才说改签。”

他一心二用的本事似乎特别精通,正说着话呢本就出类拔萃的手速也发挥了优势,一块一块鱼夹起又放下,一会递给喻文州一会夹给王杰希,筷子都要成虚影了。

“别给我夹了,这鱼是那边口味,很好吃,我吃出来了。”喻文州纵容地看着他,将他筷子的方向伸向他自己的碗里,“喜欢就多吃点,王杰希买单。”




总是传言说是夜雨声烦照顾着喻文州,其实生活中大多是喻文州照顾黄少天。黄少天对于日常生活总是不太精通,不是说不能做到精通,只是他不想把时间用在条条理理的小事上面,就对身外之物大多抱有可有可无的态度。同时他也很幼稚,想做什么就做一点也不想负责,但这一点喻文州也并不强迫他。毕竟他觉得,黄少天想做就做,他永远自由。没人能阻挡他朝既定目标前进的脚步。





“说吧什么事,”王杰希看不下去了,出言打破对面持续升温的气氛,“我还真以为是你一个人来,黄少天。”

他语焉不详,喻文州稍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笑,“那王总猜错了,我怎么会让少天单独见你呢。”

“我也不放心。”

一字一顿,好似最体贴的情人。



“切入正题吧。”不知何时黄少天放下早已筷子,碗里的饭还剩了一半。

他并不在意在他开口前双方是怎样的态度,因为当他说话时他们的注意都停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人提出异议。





“你的意思是,嘉世的人与轮回养的那批地下角斗士有交易?”王杰希皱着眉。他背靠椅背,整个人呈放松的姿势。唯有皱着的眉间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并不明朗。

“至于是嘉世的谁,现在我还不知道。”

“于是这不就来找你了嘛?你神通广大,到处都是眼线。”黄少天狡黠地笑,把喻文州谈判时的神情学了个七七八八,“蓝雨刚谈到了一个合作,可以介绍给你,市值绝对不低于一百个。”

王杰希皱眉更深,“我说过我不需要—”

“王杰希。”黄少天打断他,“你是商人。”说这话时他面无表情,看着比平时更冷几分。




“收下吧王总,这不是他个人决定,我也同意了的。”喻文州轻叹口气,他似是善解人意道,“你是在担心没有法律效应吗?我早已拟好了电子合同,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立刻签字,我没问题。”

“喻文州。”王杰希说,“我和他的事什么时候该你说话了。”

“是吗?”喻文州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他拉着黄少天的手抬起来,手指伸进对方的指缝,当着王杰希的面形成十指相扣。“从六年前开始,你和他的事就该都有我参与了,对吗,王杰希?”

王杰希深深地看了黄少天一眼:“如果我们一定要分彼此。”

“那也随你。”



他们十指相扣,手心相抵传来丝丝热量,这至少带给他一些安定感。黄少天的思绪随之飘远。







-

飘得很远很远。

其实按道理来说,王杰希算得上他的初恋。

他是被收养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王杰希是少爷,而他是少爷的刀。在童年回忆里他总是一个人,完成一天的负荷之后爬上高墙,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孤零零地注视仅有一墙之隔的别墅。

过了很多很多天了。他看过很多次日落,淋过很多场雨。有因为没完成任务领罚的时候,有任务失败被摁在地上打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是沉溺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只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惶恐感。他不是没尝试过说话,可就他能接触到的人没有一个回答过他,也没有一个与他搭过话。

直到某天他照样看那日落,那时他的头发不是金色,是天生的偏褐色。

夕阳下山,炽烈的光辉沐浴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金色。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一轮太阳,盯到眼睛被强烈的太阳光逼出眼泪也没有移开目光。他只知道,等太阳再次升起来一定要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有多漫长?漫长到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夜里。

天上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属于他呢?他想。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的头发是金色的。”

他转过身去,看见了人间的太阳。

这就是他和王杰希的初见。





后来的时间里每个下午王杰希都会来找他,教他认字教他说话。或许是错失几年本该说话的时间,导致他的话比同龄人要多一些,不过王杰希也乐于看他说话。

他们的相遇自然也瞒不过王杰希的家里,别墅的主人。

不过多久王杰希放学回家,客厅里站着的就是他本想藏起来的小孩。而他的母亲坐在小孩面前,手指抚上小孩的下巴,将他转了个身正对着王杰希。

“你们是好朋友。想留在他身边吗,那就证明给我看你的价值,乖孩子。”那个女人说。





伤痕逐渐从他身上出现。每次看到新添的伤疤王杰希的呼吸就会急促几分,抖着细嫩的手指来给他上药。

“别这么紧张呀大眼儿,”他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打趣,“我都没喊疼,怎么你还替我疼。”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里。”当时的王杰希年龄尚幼,可毕竟是枝繁叶茂的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新星,已有着早熟的敏锐:“为什么,你一定要受这个苦?”

黄少天仰起头。他注视着王杰希的双眼,脸色是绝无仅有的认真。这时王杰希才意识到,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会站几个小时看太阳下山的小男孩了。不仅自己在成长,黄少天也在被迫长大。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谈论这个话题。

“我最渴望的是自由。”黄少天避开他的眼睛。





“只要我想站我就能站在阳光下,我想淋雨就淋雨没有人敢训斥我,我要我能站在高台上无惧他人眼色生活。”

“这是我想要的。这是我的自由。”

“你真觉得我跑的出去吗?当时。但凡我说一个不字我就会被当场处理掉。”

“王杰希,这或许不是我想要的选择。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只能这样选。”



察觉到他的沉默,黄少天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睫毛,“别这么消极呀。你想想,我可是选择了你呢。”

“我选择了你,王杰希。”








十八九岁的年纪,青春的爱意隐秘地萌发。王杰希难以分辨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着黄少天俊俏的脸颊、清瘦的身躯、殷红的嘴唇。

同时他深知,不能让母亲知道,知道他的失态。



但他毕竟还是年轻,毕竟从小接受母亲的熏陶,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他的母亲。

母亲把他叫进房间,仆人落锁后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女人说。“别想着反抗,我看是你先带走他还是他先死在我手里。”

“如果你不想让他死,”她沉吟道,“蓝雨少东家正缺一把新刀。我可以送这个人情。”



王杰希的身体在轻微颤抖,这来自于他从小的恐惧。迎着母亲凛冽的目光,他仍选择开口。

“我不想——”他话还没说完,又被母亲扇了一巴掌。这次他直接被扇倒在地。或许源于骨子里不服输的叛逆,他再次直起身。

“别让我说第二次。”他的母亲说,“除非你想让他死。”





夜晚他敷着冰块,总算等脸颊两侧消下去了才偷摸跑进黄少天的房间里。黄少天还没睡,他有些担忧地看着王杰希,刚想说些什么嘴唇却被后者捂住。

“我给你取个名字,”王杰希没有解释,他把床头的灯关掉,两人陷入黑暗里,饶是黄少天夜视能力再好也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给你取个名字。”王杰希再次重复,他语气烦躁,心跳声越来越大,好像他担心的某些东西就要实现,心脏几乎要从他的胸口处跳出来。

他从来都很冷静,说话做事不露辞色。可现在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他知道原因都是眼前这个人。

察觉到他的急躁,黄少天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他没有心思回应,另一只手环抱对方的腰,深深埋下头,呼吸撒在对方的颈间。

“少天。”

“你就叫黄少天。”




黄少天一直认为王杰希是发着光的。他童年总是执着于那一轮太阳,期盼炽热的光亮能烧去他的苦痛与罪恶。从王杰希来到他身边起,他就把王杰希看作是人间的太阳。

就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太阳熄灭了。

熄灭前,太阳把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递给了他。







他本该是王杰希的刀。

飞到G市,他们在黄埔港相遇。



对面青年约摸和王杰希一样的年纪,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前。青年样貌出众,气质温和而冷淡。

黄少天终于看透自己这么多天来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为什么当时王杰希来去匆匆、为什么当晚他执意要给自己取个姓名、为什么这么多天他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黄少天最开始甚至以为这是旅行,是他的第一次旅行,作为他们和好的代价。他想,只要王杰希说一下和好他都会立马同意。只要一下。

可他到这里才发现,他逃不出去。周围的人形形色色,他大多从未见过。他们手腕上有蓝色的印记。他抬头远眺,终于发现算得上熟悉的身影——王杰希的母亲。可是女人正撑着把伞遮阴,半点眼神也没施舍过来。他明白了一切。

黄少天扭头看向王杰希,可这次是王杰希避开了他的眼睛。

他从未设想有朝一日王杰希会把他拱手让人。




明明他理应是王杰希的刀。






“这是你的选择吗王杰希,”他的声音好似从喉间挤出,没有迎来回答。他再次重复,“王杰希,给我说话。我现在要听你说话。这是你的选择吗?是你给我的选择?”“少天。”王杰希抬起头,眼睛好像在闪烁,“我是商人。我需要利益。”

此话一出,王杰希甚至想自己给自己一耳光。

但他又想,恨我吧。

你要比我看得开,这才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此时此刻,王杰希终于不再是主观的学会去成长,终于。他在被迫长大。








黄少天记不清自己如何走到喻文州身旁的。他只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云上,轻飘飘的。

正是夏天,太阳照到他的身上,尽管他现在并不再拘泥于昏暗一隅所能窥见的一寸阳光,但仍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喻文州想起了以前。

一别十年,恍如隔世。



“你叫什么名字?”喻文州问他。清润的声音好似从远处飘来。

“黄少天。我叫黄少天。”他说。

他们正对着阳光行走,在入目所及一片伟岸的金色里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砸到手上。手背好像被灼烧过。

直到他舔了舔嘴唇才意识到,原来是泪水。



在他希望倒塌的一刻他想,从今往后,他要做自己的太阳。

火种在他手上,他早已学会自燃。


的确。从今往后,他是喻文州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

当晚他们就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几天后黄少天收到了王杰希的信息:是陶轩。

不得不说王大眼的效率就是高,这大概是他稳坐微草一把手后的最大优势了吧。黄少天暗自排腹。

陶轩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嘉世的队长有什么血海深仇需要对方雇人来将自己解决掉。

——可能还是有的,如果陶轩的真正目的是叶修的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叶修算得上他的第二任。

在他逐渐熟悉了喻文州的生活轨迹后他也被带着认识了不少人,叶修就是其中之一。他太有名了。


嘉世本是搞软件开发的,而它名下那些叫得出名字的软件的开发者大多只有一个署名:一叶之秋。要不然就还多一个名字是秋木苏。

当然,脏手的生意叶修也没少干。他这人比黄少天想的还没下限一点:在脱离嘉世过后可以转手把老东家走私的证据提交给有关部门,即使陶轩找了替罪羊嘉世还是元气大伤;署名只有一叶之秋一人的软件也全可以卖给别人二次创作。

问他原因,他嗤笑一声,“缺钱。”




黄少天最开始不会抽烟。喻文州倒没有强求,只是他单纯地不喜欢烟的味道。所以初次遇到叶修时对方还叫叶秋,活像一个烟贩子。他忍着不耐皱着眉去跟这位大神打招呼。

叶修打量他一下,诧异地笑道,“文州你怎么拐来一个小朋友?”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仗着年纪大怎么还看不起我?”没等喻文州回答,年少轻狂的黄少天率先不干了:“我还不是小朋友了呢,我都18了!18,成年了。”

叶修怀着几分兴趣逗他,“那我还比你大几岁呢,叫声哥不过分吧?”



叶修承认,起初他是真的想逗逗那小朋友。活跃、跳脱但不冒事,很惹人爱的性格。办事也干净利落,最擅长用冷兵器,尤其是剑,他玩得格外好、一点就通,还替喻文州解决了不少潜在的麻烦。天资聪颖、意气风发,有他年少几分神韵。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是这小剑客每晚找他聊天的时候,是黄少天信誓旦旦地说想要超过他的时候,还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导致这小朋友不提前说一声就飞来H市,最后还得是自己去机场接他的时候?

他们短暂地在一起过。




叶修其实没太当回事。他仍认为这是类似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可当他越来越了解黄少天,他开始关注黄少天与喻文州的谈话,关注黄少天看其他人的眼神是否同自己一样。




一个夜晚,黄少天解决任务时一个不注意,手腕脱臼,肩上中了一枪。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在漆黑的小巷,因为过度劳累呼吸很重,他只想找个电话亭给喻文州拨去让他来接自己—碰上了叶修。或许这就是缘分,早晨休假叶修忽然想起这小剑客的脸,浮现起他邀请自己来G市时的神情,鬼使神差订了机票。到了才发现自己太冲动,罕见地不好意思给小剑客打电话,趁着夜色出来走走散心,打算想清楚自己对那个蓝雨的人究竟什么想法—谁料这也能捡尸。


他任劳任怨地背着小剑客进了自己入榻的酒店,即使他来的匆忙,身边常备物品也没忘带上。半吊子医生营救了人生中第一个病人,最后还是他把昏迷的剑客放在了自己床上才陡然意识到,这是单人间来着。

他现在已经想清楚了,认栽就认栽。大不了就是人生第二次动心,结局会不会遗憾他也不想在乎了。


不过这小剑客已经这么惨了,今晚只能他睡地板了。





叶修说认真就是真的认真。

他甚至开诚布公地将初恋苏沐秋也说给了小剑客听,听完后黄少天沉默了很久。

“好可惜啊老叶。”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少的话。



黄少天也曾经打着看一场雪的名号从G市飞到B市找他,他们在五棵松体育馆一起看过雪,他堆了一个圆滚滚的雪人说这是少天儿,黄少天在他身后笑他堆得一点也不形象没有体现自己的帅气。

他也曾带过黄少天去嘉世,他向来性格讨喜很快与别人打好了关系,当时陶轩也调侃过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叶修以为自己快忘了这段时光,其实并不然。那段快乐的日子回忆起来就没完没了,他都要沉溺于回忆的漩涡之中了。




分开也很简单。

他回B市时曾见过王杰希。

当他去找小剑客跟他说自己给王杰希取了个外号叫大眼儿因为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时向来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却逐渐沉下声,直到他察觉不对反问怎么了。

黄少天没有看他,反而在看沙发上他坐的位置旁边的抱枕。

他终于向他的恋人吐露曾经。

可当最后他说完时叶修正抽完第三根烟,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叶修用手指封上嘴唇。

叶修温柔地注视着他,像是在看他的灵魂。

“少天儿,你还没忘记大眼儿,是吗?”



“这是不公平的,少天儿。”

“哪怕哥再喜欢你,你也不能心里既装着哥又装着王杰希。你心里应该只有我。”



分开之后黄少天什么都没学到,倒是精通了抽烟的本事,常被他们打趣说有望成为叶修的二代接班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受叶修的影响比预料中深。





他们爱得坦荡平淡、率真果敢,没人怀疑过他们的恋爱。

但无人指出,细水长流的更多是友情。











-

“如果这就是陶轩的真正目的,那也好办。但我总觉得不太对,怎么会只有陶轩一个人呢,他的本事还没这么大吧。”黄少天嘟囔着,这两天不是去赶飞机就是在飞机上,搞得他一直没睡好,打了好几个哈欠。

“让你休息你又不肯,一定要跟着我去。”喻文州伸手挡住他试图看手机的视线。“睡一觉,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哎呀文州我不想睡呀,毕竟差点被暗杀的人是我、我可没有那个闲心睡得着,早点解决完这一切再安安心心睡个好觉啦。”他避开喻文州的手,看到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有消息?”



【晚11:00 东江仓 陶轩走私】

落款是王杰希。

喻文州神色不变,手指却拨弄手机屏幕,滑看之前王杰希发来的消息。见都是必要的公事后才舒缓眉心。

“那就好办啦。”黄少天站起来,“又要本剑客动手了,换来换去都只有这一种结局,哎呀真没意思。”

“他怎么这么确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喻文州沉思。

不过好歹也算一条出路,他不想再深究。




晚11:00,他们蹲在集装箱顶,全身笼进了夜色。

过了五分钟,没有人出现。

正黄少天察觉到不对劲时,他接到了张佳乐的电话。“喂烦烦。”

“你发给我的我看了,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呢,我在陶轩持股的几家产业里都看到了微草的名字。”

黄少天一怔。

“我顺便还查到了些别的东西,比如在你去找王杰希那天你们航班上不是缺了个人吗,按登记来看那个人就是陶轩。”

对面张佳乐的声音时断时续。



黄少天难以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港口风声太大、信号也不好,可这并不妨碍他从只言片语中将一切串联起来勘破真相。

微草一直与嘉世有来往,王杰希一直与陶轩有合作。那天他们去见他,陶轩约摸是收到了消息才临阵脱逃改机。陶轩大概是在他们之后去见的王杰希,而王杰希今天的这个消息....

——好你个王杰希。

他沉吟道,“谢了乐乐。”

尽管他的四周车声正起,伴随着几道并不嘹亮的警笛。



“真是,做得好。”喻文州几乎要融入漆黑的夜色里,目光暗沉如今晚的海水。









-

摆脱他们并不难,因为警方没有他们走私的实质性证据。

只是喻文州好久没在阴沟里翻船了,这次是被人阴了一把,难免有点不爽。


“我觉得王总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等黄少天回来时他听见喻文州正在交涉的声音,“怎么我们前脚刚走,您后脚就把我们的情报卖人了?”

黄少天凑过去,喻文州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听见王杰希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个商人。陶轩给我了两块城东的地皮,有市无价。”


电话外喻文州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好像在宽慰他。可在电话中喻文州的态度可是一分不让,“既然微草是秉持利益至上的理念,那在业内大概没有其他人敢和您合作了吧。”

“为了城东两块地皮放弃蓝雨长期的合作,如果王总觉得值得的话那我也尊重您。”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黄少天倏地想起那日他们与王杰希的交涉。

王杰希似乎说过“如果你一定要分彼此”。

他忽然觉得嘲弄,尽管他早知道这个事实,商人向来重利轻别离。



王杰希回答他,“我对你们今日的遭遇表示愧疚。自然也会给予一些挽救措施。”

“两天后他会在钱江港现身。”




与此同时黄少天手机屏幕再次亮了一下。他摁了摁电源键,上面也是一条新信息。

【23日晚10:30  陶轩  钱江港    —周】

周?

“周泽楷。”喻文州挂断电话说,“看来他也想送个人情。”


一切好像在重演。









-

我难以形容再见到他是什么感受。

他清瘦、挺拔,眼神锐利而冰冷,腰间横斜着一把剑。在这个枪支横行的时代他仍选用冷兵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自负的表现。

“剑是没有枪快。”他道,“但前提是,你要有能出枪的机会。”





黄少天。我默念他的名字。

夜雨声烦。

我并不热衷于称呼他为夜雨声烦,相比我更想叫他黄少天。好像这样就能拉近我们的距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出手,被他抓住的那一次不算。


他动作迅捷,早在陶轩掏出枪前就提剑斩到对方面前。我看的仔细,料想若是自己出手大概也达不到这么快。剑出鞘,长剑在他手上像是插上了翅膀,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目光所及是剑的虚影,折射着冷光。薄刃偏斜了子弹的轨迹,他神色冷静,又替自己挡上一枪。子弹从他脸颊旁削了过去,似乎斩断了片缕发丝。相距太远,在他撤到安全距离后我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到不断响起的枪声。

我忽然忆起那日为了还他不杀的人情而偷听到的谈话。

陶轩说,“我知道。”

“但他不能为我所用,叶修也不能为我所用。”

“与其放任一个潜在的威胁不管,把他斩草除根才是最优选。再者,也算报复了叶修。”

“以你的名义,他不会怀疑的。”他揶揄道,“怎么样,王杰希?”



我听说过叶修与他,叶大少所做所为实在太过有名,早已沦为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我并不知道黄少天与王杰希有什么样的过去,为何陶轩会以这样揶揄的口气。料想不过也是类似挚友背叛的煽情戏码,至多也是和叶修一样的故事。

只是这时我有点明白当时陶轩所说“深陷其中”的含义,不由有点吃笑。他把黄少天当做什么了?是认为他还沉溺于与王杰希的过去,或者与叶修的回忆?


对面的人一直没有回应,包间陷入沉默。正当我以为自己暴露之时王杰希应了一声,临走前我看他似乎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真是敏锐。被发现了吗?







从回忆里抽身,这场弥漫着些许硝烟气味是斗争都快画上了尾声。

黄少天右腿中了一枪,子弹嵌入他的小腿,刹那就有血花绽开。

实话实说,我没动过去帮他的念头。

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我们的关系也还轮不到我出手吧。我在努力说服自己。

的确,他速度丝毫不减,即使有片刻迟疑也迅速用剑刃卡在地面上。他脸色稍显苍白,飘扬的金发遮住了他的眼。

再次抬手举剑,一剑霜寒。






直到石破天惊一声,我抬头细看,原是刚出口的子弹撞到面前的剑刃发出声响。黄少天动作不改,丝毫没被这一切所影响,将利剑送进陶轩的胸前。

“你唯一可以杀掉我的机会就是你与王杰希的交易。”他说,“但你没有动手。”

“那你只有死在我的剑下。”



陶轩脸色涨红,听到他的话后瞳孔放大,忽然忍不住笑。他一直在笑,笑声飘向了海岸,融在了水里。

“谁说我没有动手了?”他艰难地说,“我藏好了走私的东西、约了人,买了几个杀手,最后还报了警。”

“你现在告诉我,我没有动手。”

他仰躺在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挫败的神态。

可黄少天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产生片刻停顿。





我没有再看下去,抽身离开了。

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最后面对着皎洁的月色我想,黄少天或许早已抽离其外。最后帮他的人是谁我并不知晓,但看他的态度好像也不屑去知晓。他向来如此,只在意他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至于背后有什么人为此做了什么事,他不想知道就不会去知道。

大概是注视月亮太久,我甚至有把他看作月亮的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是月亮。

那月光也当是蓝色的吧。

我不再沉思,转而踏上了前行的路途。


只是。

下次见到他,又是多久以后呢?












end.


翌日,叶修登门说找到陶轩走私的实质性证据了,已经对他实施了抓捕。

“叶大少真是人脉广。”喻文州笑笑。

“对了,”叶修把烟拿开,脸凑过去贴近黄少天的耳垂。“少天大大想不想知道是谁帮你解决的麻烦啊?”

黄少天别开脸,啧了一声。

“谁爱给我解决就解决,反正我可不在乎,他可别想我就此对他改观什么的!有本事就来决战一场,看我的剑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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